明哥在路上 2018-12-26 13:17:03

香港地区的笼民,是怎么成为笼民的?

《笼民》,1992年上映,荣获了第12届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电影。


笼屋,是指政府提供的低租金公寓房,1个房间12个床位,公用厨房和卫生间,又称:棺材房,纳米房。


笼民,是指住在笼屋里的市民。


香港地区的笼民,是怎么成为笼民的?


在我们的印象中,香港是东方明珠,亚洲金融中心,外汇自由港,全球资本和贸易的集散地,代表着繁华和自由。然而,有这么一批香港市民,终生无法拥有自己的住房,拥挤住宿在笼屋之中,从小到老,笼民的帽子戴了一辈子。


那我们想揭开的谜底是:笼民,一开始肯定不是笼民,那他们是怎么成为笼民的呢?


我们讲述2个故事,跨度达到21年。请跟随我们的视角,进入时空隧道,回到历史上的1997年。


第一章:


如果你爱他,就把他送到香港,因为那里是天堂。


如果你恨他,就把他送到香 港,因为那里是地狱。


香港地区的笼民,是怎么成为笼民的?


香港楼市的沉疴要回溯到1997年回归前。


当时为了防止港英政府在香港回归前卖地卷钱走人,《中英联合声明》限制了香港每年的卖地数量,每年港英政府只能拍卖50顷土地,超过部分必须经过北京当局的批准。


最基本的经济学常识:任何商品的价格,无非是需求和供给力量的博弈;当供给受限时,价格肯定会上扬。


更难得的是,当时香港经济持续上扬,在房屋供应数量有限的情况下,需求有增无减,房价屡创新高。香港的整体房价在1994年1月至1997年10月,三年零十个月,上涨了68%。


随着香港回归临近,楼市开始出现狂热局面。当时,香港人炒房打出了“大陆一定会接盘”的口号。打开任何一家电视台的楼市评论节目,都能听到这句话,这句话给了炒房者无穷的信心。


当时,香港邻里谈论最多的,不是工作,也不是生活,而是哪里又开盘“放楼花”,哪里规划了新楼盘。楼花的概念,后来被第一批开发商传入了大陆,也就是后来的期房。让众人蠢蠢欲动的是,很多香港人,头一天刚花房价10%的资金买了楼花资格,第二天转手就挣了20万。惊人的利益促使着一批又一批炒客投身其中,新楼盘需要通过摇号才能确定“楼花”的归属,甚至出现土豪老板雇佣直升机看楼的情形。


我们曾经在上一篇文章中,重温了日本在1985年到1991年的泡沫顶峰时的众生相:


2018-12-26:那些在泡沫年代高位买房的日本人,最终都跳楼了吗?



每一次的泡沫,众生癫狂的表现,都是出奇一致的。香港也不例外。因为这就是人性的弱点。


没有市民能够抵御得住这种社会浪潮,一个一个被裹挟进去,房价涨了获得短期的利益之后,又成为浪潮的一份子,拉了更多人加入进去。房价上涨的预期,在自我实现。在房价高峰时,香港人平均要把月薪的74%用来还贷。


1997年,香港回归,董建华上任之初,为了升级香港的长期竞争力,避免泡沫越来越大,忧心忡忡,但是又雄心勃勃。


香港地区的笼民,是怎么成为笼民的?



董建华打算一方面加大土地与住宅供应,降低创新与生活成本,为香港后续的发展开辟空间;另一方面大刀阔斧,改革教育、增加科技投资以及项目,为香港的未来增加新的增长动力。


他一上任,就制出了“八万五”大计,为特区政府订下三个目标:


每年兴建的国有和私营房屋单位不少于八万五千个;

在十年内,全港七成的家庭可以自置居所;

把排队等候公租房的平均时间缩短至三年。


如果这一宏伟计划得以实施落地,21年之后的香港绝对不再会是今日的香港:没有互联网,没有生物医药科技,没有高端制造,只是普通的外贸中转站和空虚的金融服务港。


可惜的是,人算不如天算,人这一辈子啊,除了依靠自我奋斗,也要依靠历史的进程。


这一计划刚一推出,就遇上了1998年的亚洲金融风暴,当时的香港经济已经空心化,在北京当局的大力支持下,可算是抵御住了做空者的袭击,避免了东南亚的悲剧在刚刚回归祖国的香港上演。但是,这抵挡不住资本外逃,香港楼市迎来凄风冷雨,房价下跌了30%。


和我们在《终于,房子开始吃人了》开篇所描述的一样,短短几个月,有些购房者的首付款已经跌没了。他们爆仓了。


这些所谓“有产阶级”和开发商的利益代表们,声称房价下跌的导火索是政府的“八万五”计划,这一要让百万香港底层老百姓受惠的供给计划,本不应该代替香港经济的空心化而为房价下跌来背锅,此刻成为了紧紧抱团的利益群体所攻击的靶子。


刚刚接过行政权力的第一届港府,压力山大。在社会舆论猛烈抨击之下,所有的政客,完全将长远规划抛诸于脑后,被舆论和声音大的民意所裹挟。政治正确的口号,从“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”,变成了“让房价上涨,挽救负资产者,拯救香港中产阶级”。


政治家只能顺从民意。


那什么是民意?利益对立的民众之间数量和力量的对比,就是最终民意。


董建华心中,一直在呼喊那些真正需要改革的基层市民,能够站出来支持他。


但是他失望了。此时此刻,沉默的大多数,没有站出来声援港府,他们是香港80%的普通老百姓,人均居住面积没有15平米,终日忙于为资本家和垄断寡头们打工干活,在决定香港前途、决定自己和家庭命运的那一刻,向既得利益群体们,妥协了!他们数量很大,但是声音就像从香港社会上消失了一样,雅雀无声。


局势开始一边倒了!


为了安抚负资产者、稳定房价,1998年6月份,港府宣布冻结卖地,任由开发商坐地起价,和有房者们狂欢。


事后,2000年董建华发表声明回顾:“金融风暴来临,在民意面前,根本无机会实施‘八万五’政策”。这一宏伟计划,再也没有被任何一届港府提出来过。


2003年还发生了一件大事。一个本来的中产阶级家庭,因为房价下跌,变成了负资产者。男主人名叫黎生。在房价上升期的1997年5月,他跟太太一起,轮流排了一夜的队,终于摇上了位于深水湾、一个面积927尺(103平米)的住宅。在签约并缴纳10%定金后,黎生第一次有了属于自己的物业,全家为此兴奋不已。但是很快,迎接他的是残酷的下跌事实。亚洲金融危机、非典、经济衰退,在接连的暴击之下,香港楼市像坐了过山车一样,一跃直下。2003年,在连续6年的经济低潮后市民对楼市彻底失去信心。黎生买的楼盘价格,较1997年的高位下跌约70%。最终,他在绝望中选择了烧炭自杀。他的自杀,引爆了香港“50万人大游行”。深陷泥潭的有房阶级,是香港价值观的核心体现者,也是声音最大的社会舆论的主体。几乎所有的政治团体,几乎任何一个民意“立法会”议员,一开口就是要解决负资产问题。


当董建华站在中环办公楼顶,看着乌央乌央的高喊口号的市民时,他内心或许会冒出四个字:饮鸩止渴。


不仅如此,当年的10月,香港特区政府进一步推出“投资移民计划”,只要在香港投资650万港元,即符合移民资格,吸引了大量外来资金,继续推高楼价,解救负资产状态下的有房阶层。


自2003年12年之后,直到2015年,香港房屋委员会才首次放开供给,并且一次只有2千套。


至此,香港终于成为了某人(Li)的一家(嘉)之城(诚)。


香港地区的笼民,是怎么成为笼民的?


14年后的2017年底,香港拥有房产的家庭比例为49.5%,比董建华宣布放弃时的52.9%还低。超过一半房产的实用面积小于50平米。人均居住面积只有约15平方米,大幅落后于内地的京沪深。同时,租金中位数为1万港元,全港家庭月均收入中位数2.5万港元,也就是说,租金占去了家庭收入的40%。


从Beyond主唱黄家驹1992年出演《笼民》,时间已经过去26年,香港大多数老百姓依然住在笼子里面。笼民群体完全进入了历史的视野。


香港地区的笼民,是怎么成为笼民的?



第二章:


香港地区的笼民,是怎么成为笼民的?


刘德华是我非常喜欢的一个演员,出身贫寒,是见证了香港黄金时代的一代人。他用勤奋和坚持谱写了不老的天王神话,成功之后,依然在秉持着朴质的心态为基层做慈善做好事。


但是他在2018年,在自己土生土长的香港,遭遇了自己市民的恶毒攻击。


他为短片《让下一代看见》配音。短片的制作单位,是智库团结香港基金,背后站着的,正是第一任特首董建华。这则长约3分钟的短片,表态支持人工填海,刘德华担任旁白。

他说:

—— 如果要长远舒缓香港住房问题,在坊间众多的建议里面,我觉得东大屿大规模人工岛方案,看来是比较可取的。


他呼吁:

—— 你想让你的下一代,见到一个怎样的香港?只要值得做,应抓紧机会马上做。


短片一公开,年岁已高的刘德华,就在网络和媒体上,陷入了巨大的舆论风波中。


香港的财团和地产商、有房阶层、免费获得土地的新界原住民、所谓的环保主义者,声称刘德华代表财阀利益,受到金钱诱惑代言:“政府这么多廉租给富豪的私家娱乐地,不拿出来,还要香港人出钱填海给人建豪宅”。


因为,东大屿人工岛开发下来,总计会释放约1700公顷土地,可兴建26至40万个住宅单位,供70万至110万人口居住,其中七成为公营房屋,可以解决香港1/8人口的居住问题。


香港地区的笼民,是怎么成为笼民的?


那么,香港房价在未来10年,必然下跌。


这就是既得利益群体眼中的原罪。冠冕堂皇理由下,掩饰着的,是一颗颗丑陋的利益之心。


至于,这些新增土地可以改善无数底层香港人的居住生活,可以创造新的创业空间,带来更多的就业机会,可以有更多的公共空间,他们统统装作看不见。


香港地区的笼民,是怎么成为笼民的?


所幸的是,香港从来不缺乏具有远见的政治家。


2018年10月10日,香港特首林郑月娥在发表“应对房价高企、房屋供不应求问题”的施政报告后,伤感地说:“刘先生敢于表达自己意见,值得敬佩,他没有任何错误,我们只不过是想为香港下一代做点事情!”。


21年来,凡是有人想提出建造公屋,解决老百姓居住问题的计划,都会引发既得利益群体的大规模反对。他们的利益和房价的深度绑定,已经将整个香港推入泥潭,所有人都寸步难行。


第三章:


这20年来,香港从雄心勃勃的青年心态出发,却连续错过了半导体、生物医药、高端制造、互联网、移动互联网5波时代赋予的机会。


1997年回归时,香港的经济规模是1.21万亿人民币,相当于北、上、广、深等9个大陆前沿城市GDP的总和。2018年,光是一个深圳市,就已经将香港抛在了后面。


究其根本原因,在于从底层到中层,香港的年轻人,本有希望通过创新创业改变自己命运,却已经被房价与屋租绑死。这20年间的一代年轻人,哪里还有创新的胆量、时间与潜力?香港的创业土壤已经灌满了房地产富豪的混凝土,长不出来新的庄稼。阶层完全固化,年轻人看不到上升的通道。


《曹刿论战》中说,食肉者鄙,不足远谋。但是鲁迅也说,可怜之人,必有可恨之处。


这是他们一代人的故事。


那我们这一代人的故事,应该如何书写呢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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